坐在棕黑色的沙发上的时候,脑子里全是飞机的声音。想着有一个玻璃罩子,像眼前那个装着气泡淌着水珠的杯子,里面装着那架小小的翻滚着的飞机和正在游回家的逆戟鲸。海水拥抱他们,如同拥抱泪水,静静地涌上咖啡味,沉到桌面上,悄无声息地流淌开,不再有人对他们评头论足了,没有不必要的怜悯和质疑,也没有伸出去的手,就这样他们静静地在空气里重新对视,重新微笑。我猜我们只有浪漫到死亡才能听懂动物们在讲什么,才能为他们谱曲和歌唱,给他们真正的祝福,连人类彼此都无法语言相通,交流只能靠眼球转动,怎么能指望动物呢。孤岛沉默地碰撞在一起,冰块一点点点地断裂,海水涌上来吞噬白色的云和灰色的地平线。船只开始退却,退却又再退却,除了看着他们,其实爱莫能助。哭泣的人在几十年前就已经呼喊过了,现在仍有人在呼喊,但耳塞还在,黑暗的阁楼还在,肮脏的仓库还在,腐烂还在打败懦弱的太阳,沉默还在发生,一双双眼睛还在闭着,一张张嘴还在合上,恶者还在沾沾自喜。玫瑰花卖不出去了,粉色的纸张大家却照单全收,大浪漫凋谢了,大家却还在打开香槟酒…而我也什么都不能做。我说,你们不要背负时代的苦难,及时退出生活,不要试着爱全人类,其实都是碎片,是扯淡,是随意都可以涂鸦在白墙上的标语,是幼稚又无知的口号。我是普通人罢了,更是无知者,盲目者,幼童,年轻人。我的爱人还在空中,我的河流还在向现实奔涌而去,我还要向世俗低下头颅,放下剪刀,解除武装,划掉谋杀计划,学着痛恨自己又不谋杀自己,深爱他人又不嘲笑他人,抱起手臂又把心脏献出去,起立发声的时候又保持沉默。我想道歉,又想忏悔,但我的愚蠢和浪漫主义,和我不加思索的声带和嘴唇,会让我一次又一次地说出伤人的话语,然后再反驳自己,再继续辱骂诽谤,不堪一击。我要为我一开始的旁观和我的自保道歉,要为我的鲁莽和激进道歉,我还要道歉,因为我无法真情实感的爱和无法真情实感的恨。但我的内疚他们不愿意放过我,他们每分每秒都在指责我,询问我为什么不早日加入死者的行列。我认识一个又一个的人,发现他们都投降和麻木了,甚至从来没有愿意把眼睛睁开来过。可当我凝视自己,我知道我也在跪着走路,闭嘴说话,流泪凝视,梦里拯救现实。我们的孩子们,我们的老人们,我们的动物们,植物们,地球和宇宙们,都不在一个人该操心的列表里。为他们流泪,一辈子也不会流干净。我甚至没有勇气指责所有人都是蠢货,世界无意义,宇宙早晚也会抛弃人类,当权者也是说谎者。因为客观封住了我的嘴,要我不要大声嚷嚷,不能愤世嫉俗,不要做让自己蒙羞的事…书里的主人公找到他的河流了,把他的时间存了进去,他也是,他也逃掉了。还有那架飞机,它也跟着逃走了。无论昂贵与否,它逃脱了。可是我还没逃掉。我知道他不愿意我逃掉,他希望我们都不要逃掉,像杯子里的冰块和柠檬片一样,像透明的反光和彩色的三棱镜一样,继续停留在世界上,和音乐,愤怒,迷茫呆在一起。和爱,和痛苦呆在一起,和自己呆在一起。
飞机降落了吗?什么时候降落呢?油箱里还有梦吗?
我坐着,直到最后一块冰也化掉,柠檬片沉了下去。

评论
热度 ( 13 )

© Coda. | Powered by LOFTER